河传

宋王灼《碧鸡漫志》云，《河传》，唐曲，今存者二。其一属南吕宫，前段仄韵，后段平韵。其一属无射宫，即《怨王孙》曲，外又有越调、仙吕调两曲。 按《河传》之名始于隋代，其词则创自温庭筠。《花间集》所载唐词，句读韵叶，颇极参差，然约计不过三体。有前后段两仄两平四换韵者，如温庭筠“湖上”词以下十五首是也。内韦庄词名《怨王孙》，宋人多宗之。欧阳修词注“越调”。张先词有“海宇，称庆，与天同”句，更名《庆同天》。李清照词有“人静皎月初斜，浸梨花”句，更名《月照梨花》。有前段仄韵、后段仄韵平韵者，如孙光宪“风飐”词以下五首是也，宋词无填此调者。有前后段皆仄韵者，如张泌“渺莽”词以下七首是也，宋词亦宗之。《乐章集》注“仙吕调”。徐昌图词有“秋光满目”句，更名《秋光满目》。历来旧谱，大都挨字类列，其体莫辨，阅者茫然。谱内划清三体，每体中细辨句读韵叶，各以类列，庶按谱时，各有所宗，不致混淆矣。

湖上閒望，雨萧萧烟浦花桥路遥，谢娘翠蛾愁不销，终朝，梦魂迷晚潮，
中仄仄韵平仄韵仄平平平韵中仄中中中平韵中中中中中中平韵中平韵中平平仄平韵

此调创自此词，换头七字一句、三字一句、五字一句，各体皆然，其源盖出于此。按《花间集》温词三首，前段第四句“梦里每愁依违”，“梦”字、“每”字俱仄声，“依”字平声。又“仙景个女采莲”，“女”字仄声。第五句“仙客一去燕已飞”，“仙”字平声，“客”字仄声。后段起句“红袖摇曳逐风暖”，“逐”字仄声。谱内可平可仄据此。此词前后段两仄两平四换韵，两结俱二字一句、五字一句，与下孙、顾、辛三词为一类。

花落烟薄，谢家池阁，寂寞春深翠娥轻敛意沈吟，沾襟，无人知此心，
平仄仄韵平仄韵仄平平仄韵仄仄平平平韵仄平平仄仄平平韵平平韵平平平仄平韵

此与温庭筠“湖上閒望”词同，惟第三句四字仍押仄韵，第四句四字始起平韵异。

棹举舟去，波光渺渺，不知何处，岸花汀草共依依雨微，鹧鸪相逐飞，
仄仄仄韵平仄韵平平仄仄句仄平平仄韵仄平平仄仄平平平韵仄平韵仄平平仄平韵

此亦与温词同，惟前段第三句四字不用韵，第四句四字仍押仄韵异。

春水千里，孤舟浪起，梦携西子，觉来村巷夕阳斜几家，短墙红杏花，
平仄仄韵平仄韵平平仄仄韵仄平平仄韵仄平平仄仄平平平韵仄平韵仄平平仄平韵

此与顾夐“棹举舟去”词同，惟前段第三句亦用仄韵异。

红杏红杏，交枝相映，密密濛濛一庭浓艳倚东风，香融，透帘栊，
平仄仄韵平仄叠平平平仄韵仄仄平平平韵仄平平仄仄平平韵平平韵仄平平韵

此词亦与温词体同，惟前段第二句即叠上句，第三句四字用仄韵，第四句四字用平韵，结句三字，后段第四、五句作七字一句异。坊刻起句脱“红杏”叠字，今照《词纬》本增定。此词亦四换韵，但前段结句三字，后段结句五字，与下阎词又自为一类。

秋雨秋雨，无昼无夜，滴滴霏霏暗灯凉簟怨分离，妖姬，不胜悲，
平仄仄韵平仄叠平仄平仄句仄仄平平平韵仄平平仄仄平平韵平平韵仄平平韵

此与张泌词同，惟前段第三句不用仄韵，后段平韵即用前段原韵异。按《河传》词体，凡两结平韵者，其两起皆仄韵，如温庭筠之“湖上。閒望。”四字押两仄韵，此词“秋雨。秋雨。”四字正与温词同，《词律》不注仄韵非。

锦浦春女，绣衣金缕，雾薄云轻花深柳暗，时节正是清明，雨初晴，
中仄仄韵中仄韵中平中仄韵中仄平平平韵中平中仄句平中中仄平平韵仄平平韵

此即温词体，但前段第五、六句，后段第四、五句俱四字、六字，两结句皆三字，另开宋词一派，张先、陆游、张元干、李清照、黄升等词皆出于此。又此词后段仄韵，即押前段原韵，与温词小异。按《花间集》韦词三首名《河传》，《尊前集》韦词一首名《怨王孙》，平仄如一，惟“何处烟雨”词前段起句“何”字平声。又前段第五、六句“画桡金缕，翠旗高飐香风”，“金”字、“高”字俱平声。后段第四、五句“江都宫阙，清淮月映迷楼”，“宫”字、“淮”字俱平声。谱内可平可仄据之，馀参以下类列六词。

海宇，称庆复生元圣，风入南薰拜恩遥阙，衣上晓色犹春，望尧云，
仄仄句平仄仄韵仄平平仄韵平仄平平平韵仄平平仄句平仄仄仄平平韵仄平平韵

此与韦词同，惟前段起句不用韵异。又按此词后段平韵，即叶本部三声，与另换别韵者不同，下李清照词亦然。

帝里，春晚重门深院，草绿阶前暮天雁断楼上远信谁传恨绵绵，
仄仄句中仄仄韵平平中仄韵仄仄平平平韵仄平仄仄仄韵平仄仄仄平平平韵仄平平韵

此与张词同，惟前段第五句仍押仄韵异。按韦庄“何处烟雨”词，前段第五句“画桡金缕”，“缕”字仍押仄韵，正与此同。但此词起句“帝里”，“里”字不用韵，而韦词起句“何处”，“处”字则用韵，又稍不同耳。又按《漱玉词》李词别首，其前段第五句亦仍押仄韵，但前段第一、二、三句“梦断，漏悄，愁浓酒恼”，“漏”字、“酒”字俱仄声。后段第一、二句“玉箫声断人何处，春又去”，“又”字亦仄声，与诸家稍异。

小院，春昼晴窗霞透，著雨胭脂，倚风翠袖，芳意恼乱人多暖金荷，
仄仄句平仄仄韵平平平仄韵仄仄平平句仄平仄仄韵平仄仄仄平平平韵仄平平韵

此与李清照“帝里春晚”词同，惟前段第四句不押平韵。按《芦川集》张词二首皆然，其后段仄韵即用前段原韵，又与韦词一例。

闷已萦损那堪多病，几曲屏山，伴人昼静，梁燕催起犹慵换熏笼，
仄仄平仄仄韵仄平平仄韵仄仄平平句仄平仄仄韵平仄平仄平平平韵仄平平韵

此与张元干词同，惟前段起句四字，后段第二句四字异。

霁景，风软，烟江春涨小阁无人，绣帘半上，花外姊妹相呼约摴蒱，
仄仄句平仄句平平平仄仄韵仄仄平平句仄平仄仄韵平仄仄仄平平平韵仄平平韵

此亦与张元干词同，惟前段第二句不用韵，后段第四、五句作六字一句、四字一句异。按陆游词二首，后段所押仄韵、平韵，即用前段原韵，与各家另换别韵者不同。

昼景方永，重帘花影，好梦犹酣，莺声唤醒，门外风絮交飞送春归，
仄仄仄韵平仄韵平平平仄韵仄仄平平句平平仄仄韵平仄平仄平平平韵仄平平韵

此与陆游“霁景风软”词同，惟前段起二句俱用韵。按坊本后段第四句作“不知郎马何处嘶”，多一“嘶”字，今从《花庵词选》改定，且此句亦无用韵之例，观各家体可知。

春暮微雨，送君南浦，愁敛双蛾落花深处啼鸟似逐离歌粉檀珠泪和，
平仄仄韵平仄韵仄平平仄韵平仄平平平韵仄平平仄仄韵平仄仄仄平平平韵仄平平仄平韵

此词前段第四句“蛾”字起下平韵，第五句“处”字，仍押上仄韵，是唐词间押法，亦名隔句押。按《花间集》李词二首皆然，在诸家中又自成一体。

去去何处，迢迢巴楚，山水相连朝云暮雨依旧十二峰前猿声到客船，
仄仄仄韵平仄韵平平平仄韵平仄平平平韵平平仄仄仄韵平仄仄仄平平平韵平平仄仄平韵

此与“春暮微雨”词同，惟后段第四、五句俱五字异。以上词十五首悉四换韵者。温词以下四首皆前结五字、后结五字；张泌以下二首皆前结三字、后结五字；韦词以下七首皆前结三字、后结三字；李词二首皆前结五字，后结三字。谱内各以类列，故不挨字编次。

风飐波敛，圆荷闪闪，珠倾露点，木兰舟上，何处吴娃越艳，藕花红照脸，
中仄仄韵平仄韵中平中仄韵中平中仄韵仄平平仄句平仄中平中仄韵中平平仄仄韵

此词前段全用仄韵，与诸家异。若后段上仄下平，则犹然温词体也。谱内可平可仄悉参后四词，无别首宋词可校。

曲槛春晚，碧流纹细，绿杨丝软，露华鲜，杏枝繁，莺啭，野芜平似剪，
仄仄仄韵平仄韵仄平平仄句仄平平仄韵仄平平句仄平平句平仄韵仄平平仄仄韵

此即孙光宪“风飐波敛”词体，惟前段第三句不用韵，第五、六句作三字两句、两字一句异。《词律》于“露华鲜，杏枝繁”句注“两平韵”。按此词前段本全押仄韵，有顾词别首可證，岂又间入平韵？况两句两韵亦无一先、十三元遽用古韵之理。

燕飏，晴景小窗屏暖，鸳鸯交颈，菱花掩却翠鬟攲，慵整，海棠帘外影，
仄平句平仄仄韵仄平平仄句平平平仄韵平平仄仄仄平平句平仄韵仄平平仄仄韵

此与“曲槛春晚”词同，惟前段起句不用韵，第五、六句作七字一句异。

太平天子等閒游戏，疏河千里，柳如丝，偎倚绿波春水，长淮风不起，
仄平平仄仄韵仄平平仄韵平平平仄韵仄平平句平仄仄平平仄韵平平平仄仄韵

此亦“风飐波敛”词体，惟前段起句四字，第四句三字，第五句六字异。

柳拖金缕著烟笼雾，濛濛落絮，凤凰舟上楚女，妙舞，雷喧波上鼓，
仄平平仄仄韵仄平平仄韵平平仄仄韵仄平平仄仄仄韵仄仄韵平平平仄仄韵

此与“天平天子”词同，惟前段第四、五句作六字一句、二字一句，又第四句多押一韵，换头仍押前段仄韵异。以上词五首皆前段仄韵，后段仄韵、平韵者，在唐词中又自成一体。

渺莽，云水，惆怅暮帆，去程迢递，夕阳芳草，千里万里，雁声无限起，
中仄句中仄韵中中仄中句中平中仄韵中中中中句平仄仄仄韵中平平仄仄韵

此词前后段全押仄韵，宋柳永、徐昌图、秦观、黄庭坚、吕渭老、《梅苑》无名氏诸词皆原于此。至换头三句犹然温词体也。但前后段两结句俱五字，与柳永二词一类。若徐昌图词前后段两结句俱六字，又与吕渭老、黄庭坚、《梅苑》词自为一类。谱内可平可仄即参以下类列诸词。

淮岸，渐晚，圆荷向背，芙蓉深浅，仙娥画舸，露影红芳交乱，难分花与面，
平仄韵仄仄韵平平仄仄句平平平仄韵平平仄仄句仄仄平平平仄韵平平平仄仄韵

此照张泌词填，惟前段第五、六句，后段第四、五句，俱四字一句、六字一句，较为整齐。

翠深红浅，愁蛾黛蹙，娇波刀剪，奇容妙伎，互逞舞裀歌扇，妆光生粉面，
仄平平仄韵平平仄仄句平平平仄韵平平仄仄句仄仄仄平平仄韵平平平仄仄韵

此与“淮岸渐晚”词同，惟前段起句四字，后段第四句六字，第五句四字异。

秋光满目，风清露白，莲红水绿，何处梦回，弄珠拾翠盈盈，倚兰桡，眉黛蹙，
平平仄仄韵平平仄仄句平平仄仄韵平仄仄平句仄平仄仄平平句仄平平读平仄仄韵

按徐昌图，宋太祖时人，在柳永之前。柳永“淮岸向晚”词前段第五、六句，后段第四、五句，句法即本此词填也。至前后段第五句俱不押韵，黄庭坚词及《梅苑》无名氏词皆宗之。但两句俱不押韵则为正体。或前段不押，或后段不押，则为变体耳。《尊前集》刻此词微有脱误，今从《花草粹编》改定。

斜红照水，似晴空万里，明霞相倚，逐伴笑歌，小立绿槐阴里，诮没些，春气味，
平平仄仄韵仄平平仄仄韵平平平仄韵仄仄仄平句仄仄仄平平仄韵仄仄平读平仄仄韵

此与“秋光满目”词同，惟前段第二句添一衬字，又押韵，前后段第五句仍押韵异。按秦观“恨眉醉眼”词与此同，因秦词俚，故采此作。

心情老懒，对歌对舞，犹是当时眼，巧笑靓妆，近我衰容华鬓，似扶著，卖卜算，
平平仄仄韵仄平仄仄句平仄平平仄韵仄仄仄平句仄仄平平平仄句仄平仄读仄仄仄韵

此和秦观词也。但前段第二句四字，第三句五字，第五句不用韵，与秦词小异。

香苞素质，天赋予，倾城标格，应是晓来，暗传东君消息，把孤芳，回暖律，
平平仄仄韵平仄仄读平平平仄韵平仄仄平句仄平平平平仄韵仄平平读平仄仄韵

黄庭坚词前段第五句不用韵，此词后段第五句不用韵，均为仄韵《河传》变体。又《花草粹编》无名氏词“双花对植。似黄封、和了龙香难敌。闷把琵琶，试把么弦轻轣。算行家、才认得。朱窝戏撚骰儿掷。惟有烧盆，贡采偏难觅。常把那目字横书，谢三娘、全不识。”后段第四、五句作七字一句，亦不用韵，疑有脱误，不录。以上词七首，皆前后段全押仄韵者。张词以下三首两结句俱五字。徐词以下四首两结句俱六字。按《河传》词共二十七首，约分三体：有两仄两平四换韵者，有前段仄韵、后段仄韵平韵者，有前后段皆仄韵者。谱内每体悉为类列注明，此调之源流正变，尽于此矣。

《碧鸡漫志》卷四引《脞说》云：“《水调河传》，炀帝将幸江都时所制，声韵悲切。”《漫志》又称：“《河传》唐词，存者二。其一属‘南吕宫’，凡前段平韵，后仄韵。其一乃今《怨王孙》曲，属‘无射宫’。以此知炀帝所制《河传》，不传已久。然欧阳永叔（修）所集词内，《河传》附‘越调’。亦《怨王孙》曲。今世《河传》乃‘仙吕调’，皆令也。”《金奁集》所收令词并入“南吕宫”，《乐章集》入“仙吕调”。唐宋人所作令词，句豆韵脚，极不一致。但前后两片皆前仄韵，后平韵，平仄互换，则大抵相同耳。兹选两格：一为五十五字，前片四仄韵，三平韵，后片三仄韵，两平韵。一为五十四字，前片四仄韵，三平韵，后片三仄韵，四平韵。

春暮微雨，送君南浦，愁敛双蛾落花深处啼鸟似逐离歌粉檀珠泪和，
平仄仄韵平仄韵仄平平仄韵平仄平平平韵仄平平仄仄韵平仄仄仄平平平韵仄平平仄平韵

春水千里，孤舟浪起，梦携西子，觉来村巷夕阳斜几家，短墙红杏花，
平仄仄韵平仄韵平平仄仄韵仄平平仄韵仄平平仄仄平平平韵仄平韵仄平平仄平韵